(一)
“输赢对于你来说,真的就那么重要么?”淘淘不再玩弄怀里的松果,幽幽问道。
贝贝没有回答,只是继续望着陡峭的山壁,怔怔出神。
“我呀,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松鼠。当我抬头仰望夜空时,便感觉星星对我微笑;当我睁眼看到第一缕晨光时,便感觉世界充满了温暖。有时候我跳一跳,蹦到树上去吹风,那再惬意不过啦!”淘淘欢快地说着,也不怕贝贝不搭理他。“不过,有这么聪明伶俐、乖巧可爱的松果相伴,我就死而无憾了!”说完便使劲用自己脸去蹭怀里的松果。
“胜利对于我而言,就像松果对于你而言,我们只是各有所爱。”贝贝终于开口。
淘淘歪着脑袋想了想,便笑嘻嘻地朝贝贝走来。
“喏,送给你。”他将怀里的松果递给贝贝。
“你——”贝贝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做。
“松果再好,也没有朋友好!”淘淘仍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。
“算了,你自己留着吧。”贝贝摆了摆手,叹了口气。
“真不要?”淘淘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问。
“真不要。”
“真的确定真不要?”
“你要我重复几遍!?”贝贝有些不耐烦了。
“那好吧,既然你不肯领情我果然还是应该——”
“你知道兔子不吃松果故意气我的吧?”
“嘻嘻,被你发现啦!”
“你呀——”贝贝难得笑了笑。
“贝贝,为什么你要救我呢?”淘淘问得很认真。
为什么?若是仅仅执着于比赛的胜利,为什么要多管闲事······
(二)
“谢谢你!我们可以,那个,交······交朋友吗?”笨笨怯生生地问。
“你是我的对手,我要战胜你。”贝贝的回答是冷冰冰的字眼。“事情解决了,比赛还要继续,我要先走一步了,再见!”
正待贝贝要往前飞奔时,一个求救声打乱了他的脚步。
“救命啊!救救我这只可怜的松鼠吧!哇,快掉下去了!”
贝贝和笨笨走近一看,原来是个松鼠被挂在峭壁的一个枯枝上,仅一只手抓着枝条。树枝的裂痕越来越大,若是不及时搭救,这只可怜的松鼠说不定就得坠下山谷,粉身碎骨了。
贝贝几乎本能地把手伸向了他:“喂!小松鼠,抓住我的手。”
“我不叫喂,也不小,我今年两岁了。”他这认真的回答差点把贝贝放倒。
“管你小不小,你倒是先抓住我的手——”贝贝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不伸手了。“给我把那个松果给扔了!”
“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啊!”松鼠不情愿地说。贝贝又险些晕倒。怎么今天遇上了这么一只奇葩的松鼠······
“吱——”眼看小松鼠就要掉入山谷,贝贝急中生智,一只脚勾住崖边,身体倒挂,两只手撑起了即将坠崖的松鼠。贝贝抱着松鼠,松鼠抱着松果,这一幕,颇有意味。崖边的笨笨长舒一口气,可就在下一瞬间,贝贝勾住的土块突然滑落下去,哧溜一下就坠落了。
“你说,那个崖边上的土是不是密度有点小啊,强度不行,肯定不能用来养花吧?”正往下坠的淘淘问身旁和他一起掉的贝贝。
“······”贝贝无言以对。
“那种松果也不行么?”
“······”贝贝快崩溃了。
“扑通——”两只动物掉到湖里了。
(三)
贝贝仍望着陡峭的石壁出神,那高耸不见崖顶的峭壁,是横亘在他心中的魔障。他,是要比赛的;他,明明是来摘取胜利的桂冠的。如今,却被困在山底。
而这种厄运·····
“贝贝,你说为什么松鼠会掉下来呢?”
完全是因为一只少不经事的松鼠。
“兔子也会掉下来。”贝贝有点想哭。
“崖上的那只小龟也会掉吗?”
“如果他也遇见你这种珍稀动物的话。”
“那绳子呢?”
“什么绳子?”
“救我们的绳子呀!”
“哪有那么长的绳子?”
淘淘垂下了头,开始不安地用手画圈圈:“对不起,都是我害的。”
“算了,说这些也没用了。”笨笨,他该快要到达终点了吧······难道真的如他所言,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注定的,我其实根本就赢不了?可是,我还是不想输!
“贝贝,其实你是个好人!”半晌之后,淘淘说了这么一句话。
一粒豆大的汗珠从贝贝的额头上滴落下来,这是什么状况?
(四)
贝贝一路没有停歇,以全速跑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。笨笨,已经被我落下很远了吧?他想。 前面是一架索桥,桥下是几百米的深渊,一望之下,令人不寒而栗。贝贝扶着左右绳索,小心翼翼地走过这长约五十米的索桥。到了尽头,只见一头发花白的狐狸爷爷站在那。他笑眯眯地盯着贝贝。贝贝感到有点不自在,躲过他的目光径直往前走。
“龟兔比赛历史上总共举办了五次,五次都是以兔子的失败告终。这一次结果会不同吗?”听到这句,贝贝停下身子,转头回望老狐狸,眼中有惊诧,也有愤怒。
“您是什么意思?”贝贝高声问道。
狐狸深深一笑,咳了一声,“比赛的结局是注定的,你违抗不了命运。不论你怎么跑,你都不会是先到达终点的那一个,因为故事里,根本就没有兔子胜利的结局。”
“您是说我这一次还是会失败!您也未免太小瞧我——”
“不对,是你小瞧了命运!”狐狸斩钉截铁地打断贝贝的话。“你肯定没有听说过你祖先们的故事。我跟你那已去世的爷爷是好友,我曾亲眼见证了他的失败,见证了命运不可抗拒的力量。你想听吗?”
(五)
“威威,这次你肯定能跑过兔子吧?答应我,你要改写历史!”
“放心吧,聪聪。这次我一定会赢!”
“答应我,无论途中发生了什么事,都不要停下!不要停下,冲向终点!”
“嗯,我答应你!”
对话的二者,一只狐狸,一只兔子。
······
(六)
“现在你知道你要面临的是什么了吗?你的对手不仅仅是个乌龟,是这苍天!你赢不了,也逃不了,只能无奈和叹息。你太渺小了······”狐狸用最绝望的话语打击着贝贝的心。
“我不信!”贝贝不为所动,表情仍旧坚毅。
索桥另一边,笨笨已经爬了上去。贝贝察觉到狐狸似乎耽误了自己许多时间,便转身欲跑,却又被狐狸一句话拦住。
“有一种方法可以改变你的命运,你知道那是什么吗?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让命运牵扯到的另一个人物消失就行了。无毒不丈夫——”狐狸从身后掏出一把刀,阴森森地说道,“毁了这桥,你的对手就过不来了。他掉下去以后,就不会有人再阻止你拥抱胜利了。那时,你将会是兔族的英雄,历史的伟人!我知道你自己下不了手,所以我可以帮你,只要你说一声,我就会替你下手,然后你只需要冲向终点,夺取属于你应得的东西。做还是不做,由你决定!”
那短刀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,透露着鬼魅的气息。贝贝的眼眸中也被蒙上了一层虚幻的色彩。
桥上笨笨还在慢慢爬行,他只行进了整座桥四分之一的路程。没有听到贝贝和狐狸的对话,没有看见那把可能决定他命运的短刀,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。
“时间有限,快点决定吧!”狐狸怂恿贝贝说。
“不,我不要!”贝贝终是大声说出了这四个字,声音几乎在整个山谷间回响,连桥上的笨笨都愣了一下。
“你确定?”
“确定。那我可以走了吧,再见!”
听到这句话,狐狸手起刀落,砍下索桥系在边上的绳子。
“孩子,真遗憾,这场游戏由不得你!”
大桥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,在空中摇曳,行将坠落。笨笨的惶恐、惊惧,都如此清晰地映在贝贝的眼帘。那一瞬,贝贝的头脑一片空白。下一瞬,他已经抓住了断弦的生死索桥,笨笨,就在那边。
“孩子,你真傻。就像当初的你爷爷一样,就像当初的我一样。理想主义者,在现实的桎梏中是注定不能长久的。祝你好运!”狐狸离开了,他的声音,也消散在风里,仿佛从未来过。
(七)
“我们明天再找上去的路吧,今天晚上咱们一起看月亮数星星,配上新鲜可口的松果大餐。哈,真是太棒啦!”
“明天····不,今天就得上去。我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了。”贝贝焦急地说道。
“可是咱们怎么找路啊?”淘淘问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问题。
贝贝抬头,看见一轮明月。月光洒在一条小溪上,泛起淡淡的银辉。溪水轻柔地流淌,奏出和谐的旋律。
“我们逆着溪水的流动方向走,找上山的路。”贝贝决定道。
事实上淘淘没有反抗的权利,他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呆在谷底。松鼠,是害怕寂寞的种族。
一兔一鼠乘着月色,沿溪而行。不一会儿,只听淘淘欢快说:“贝贝,你看,这一块比较平不是么?咱们可以边跳边爬!”
贝贝顺着淘淘的指向望去,见一条不知是谁开辟出的一条上山的小径,歪歪扭扭地嵌在这陡峭的石壁上。“好,就这条!”
事不宜迟,两人就开始往上爬。爬了一会儿,贝贝好奇地问道:“你的松果呢?”
“扔啦!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好重哦。刚才赶路的时候就顺手把它扔河里了,不知到会被哪一个幸运的松鼠捡到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贝贝不再说话,只是专心向上爬,也不忘注意身后的淘淘是否跟上。
约两个小时后。
“好累呀!真想吃一颗松果填饱肚子。贝贝,你看,那颗不就是么?怎么够不着——”
“那是月亮。”
两人爬上了山,正坐在地上休养身体,调整呼吸。
“要不咱们等会回去刚才掉下去的地方吧!”淘淘建议道。
“为什么?”贝贝站了起来,拍了拍身上的尘土。
淘淘忸怩着回答说:“说不定还能找到松果。 ” 幸好贝贝现在离悬崖很远,否则他身子一栽,恐怕又得掉下去。
半小时后。
贝贝和淘淘回到淘淘建议的地点,却见笨笨仍在那里,手忙脚乱地做着什么。
看见贝贝和淘淘安然无恙地归来,笨笨显得非常兴奋。
地上散落着许多嫩绿色的藤条,还有些已被匝成一段长长的绳,垂在崖边。笨笨仍抓着两根藤条,而与藤条接触的双手已满是水泡。
贝贝当然注意到了这一切,不由感叹:“你是打算去救我们的吗?”
笨笨挠了挠头说:“你们掉下去之后,我很担心。但是自己下不去,只好从前边找了一些藤条拿来编绳子。只要把绳子一端固定在崖顶,我就能沿着绳子下去找你们了。刚才试了几次,但是谷底太深了,每次做的长度都不够,所以得多做几次。然后你们就回来啦!看来我做了多余的事,嘿嘿。”他憨厚一笑,显得有些难为情。
那一刻,一股暖流涌向贝贝的心口。他本以为笨笨会丢下他们,全心全意完成比赛。他本以为,这是一场赌上全部尊严与荣誉的较量,不容任何闪失。他突然想起来在谷底淘淘要把松果送给他这一个场景,也许,淘淘当时,是认真的呢。
“为什么要这么做,你本能够赢的?”贝贝别过脸问道。
“因为如果是你的话肯定会这么做的呀!我······我想跟你做朋友,我不能舍弃朋友。”笨笨说的有些紧张,有些笨拙,却又那样真诚,那样发自肺腑。
“找呀找呀找呀找,找到一个好朋友。好朋友,一路一生一起走。”淘淘一边唱一边搭起贝贝和笨笨的手。真好,这样大家就是朋友啦!”
“笨笨,我们就别比了。”贝贝建议道。
“嗯,我一开始就不想,是他们······”笨笨说。
(八)
笨笨搜集来了一堆又一堆的藤条,打算编成一根长长的绳子。他要用这根绳子来救贝贝和小松鼠。正在他编好一段时,出现了一位头发花白的狐狸爷爷。
“你怎么还不走?”狐狸问他。
“爷爷您好。我在编绳子搭救朋友。”笨笨认真地回答道。
“哈哈哈”狐狸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,“龟兔做朋友,朋友。真是滑稽!”
“我没在开玩笑。”笨笨不明白这位老人为什么要笑话他。
“小子,你还知不知道你在比赛?”
“可是救人要紧。”
“你要救的是你的敌人——一只可怜的兔子。兔族最大的梦想就是打败你们这群让他们蒙受奇耻大辱的乌龟。就算你救了他,他也不会领情,一样会千方百计赢得胜利。你知不知道,这场比赛背后的赌局是多庞大。你以为是谁在支持你们乌龟一族。要是你输了,不仅龟族的投资会化为泡影,你也会得罪你这辈子都得罪不起的人!”
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笨笨既迷茫又惶恐,狐狸爷爷说的东西,怎么自己从没听父母他们说过呢······
“早晚有一天你会懂的。现在,你只要听我的话,乖乖地完成比赛,不要多管闲事,明白吗?”狐狸厉声说道。
沉默一会,笨笨大声说:“不,我要救贝贝!”
“哎,又是一个点化不通的傻瓜!但是孩子,这游戏由不得你!”说完他便把笨笨编好的绳子全都扔下了悬崖。
(九)
“要不我们去聚餐吧,吃美美的松果!”淘淘提议道。
贝贝和笨笨都很无语。
“你对松果为什么那么执着呢?”笨笨问淘淘。
“因为我是一只聪明帅气乖巧伶俐,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松鼠啊!”
(十)
淘淘看到一只精致的松果。
对于松鼠而言,难道还有比松果更高尚的追求吗?至少今天以前,他是这么认为的。
可是,那只松果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太险要了。它就静静立在悬崖下方十米处的一根枯木上。 他心中很是犹豫,这么高万一自己掉下去该怎么办呢?没死也就算了死了怎么跟亲爱的父母交代呢?可是,如果就这么眼巴巴地看一下然后走掉,不就辜负了松果等他的心意了吗!
正当他踌躇不定之际,一道沧桑的声音从耳边飘来:“为什么不去拿?”
淘淘转头一看,原来是一个苍颜白发的狐狸老爷爷。
“嗯,我是很想拿啦!就是有点危险,下去了可能上不来。”淘淘很是郁闷地说。
“惘你作为一只松鼠了,连这点勇气都没有!”狐狸冷冷地说。
“我才不是一只胆小的松鼠。只是、只是······准备热热身而已!”淘淘开始摩拳擦掌,舒展身体。
“放心,你很安全。出了什么岔子,等会有一只热心的兔子会帮你的!”说完这句,狐狸就走了。
(十一)
我与笨笨本应是水火不容的宿敌,与淘淘本应不会有任何交集。可是现在,他们是我珍惜的伙伴。世上真有命运吗?一切是被安排好的吗?现在我仍然不信!生活也好,梦想也好,都需要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。为了胜利我可以很执着,但是为了友谊,我不介意放弃那卑微的胜利。家族也好,荣誉也好,数百年来纠缠不清的其实业只是一个虚名。兔族、龟族,本就没必要为这虚名争得势不两立。也许,历史从今天起开始不一样了,不再是争名夺利的延续。也许,有一种更好的生活方式,不仅仅限于我与笨笨、淘淘之间,友谊,应该建立在整个森林家园中······
(十二)
输赢,对于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?
不,我找到了比输赢更加值得珍惜的东西······
(十三)
彭——!比赛开始!
贝贝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。
裁判乌鸦先生发令枪上的余烟还未散去。只听一个声音道:“这次比赛背后的赌局有两个大庄家:狐族与虎族。这一次,他们要乌龟继续赢!”
“是!”
命运早已替你安排好,你没法反抗,没法逃避······
(十四)
真的是这样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