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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之森,这是令所有人闻之色变的一块禁地。据说,从来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出黑暗之森。那里有着最凶残的野兽,最诡秘的死灵,以及最恐怖的群魔之首——魅魔。传说魅魔是一个没有实体的鬼魅,无论是人是兽,都会被他吞噬魂魄。在魅魔的统治之下,黑暗之森中遍布着瘴气与猛兽,它们渴望鲜血、灵魂与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然而,有一个曾经活着走出黑暗之森的人正重新迈入这片禁地。黑暗之森中并不是没有任何光亮,而是被团团迷雾所覆盖,雾气泛着恫人的青黑。海帕一踏进这片森林,便感觉一阵刺骨的寒风扑面袭来,薇瑟尔最后的警告“不要回头”仍回荡耳畔。这森林,用阴森可怖来形容太过单薄,海帕有一种错觉,也许黑暗之森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,从进来以后并没有一种活着的实在感。海帕想象着,曾经有无数的勇士、探险家来到黑暗之森一探究竟,解开它的黑暗玄秘,可是他们全都有去无回 ,死亡或者迷失在这片森林中。他上次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,是因为魅魔的特殊照顾。可今时不同往日,此次却是为了取得魅魔的血液,不可能会像上次那么幸运了。
黑暗之森寂静地如同一座陵园,灰白的落叶飘过海帕的肩膀,脚踩在地上的沙沙声清晰可闻。海帕深吸一口气,抱紧了怀中的故事书。
两道红光划过不远处的浓雾,伴随着异样的脚步声,海帕意识到危险正在接近。会是魅魔吗?
一声沉闷的长啸从黑暗之森喷薄而出,震耳欲聋,海帕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眩晕。但他还是强行站定,因为他知道在这里倒下去就意味着再也爬不起来。他看清了这第一个对手的模样,一只通体紫黑、双眼赤芒的狼。根据薇瑟尔的讲述,它的名字叫赤眼魔狼,被他咬过的地方出现的伤口既不会止血,更不能愈合。
赤眼魔狼血红的双眼紧紧盯着身前的猎物,露出了森白的獠牙。他准备开动一场大餐,久违的新鲜人类的血肉。他脖颈向后微缩,准备一跃而起扑向即将成为美食的猎物。然而,他在等待,等这个人类惊慌的表情,那时他就可以抓住这一瞬间的破绽,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这猎物大卸八块。
然而,今天所面对的猎物显然不同以往。从他看到自己第一眼开始,这个年轻的男人的表情,从一开始就没有丝毫波澜。赤眼魔狼无法体会那种名为从容的心境,他只有一开始发现猎物的狂喜,以及对猎物不为所动的迷惑。只见那男人缓慢优雅地翻开了书本,眼睛却一直看着自己,而他的嘴角勾出一小条弧线。他也不知道这是一种名为笑容的表情,因为从来没有人面对他的时候还能够露出笑脸。
他不能再给自己的猎物更多喘息的机会,野性的本能告诉他现在必须立刻解决了这男的,否则自己也许会成为他的猎物。于是他奋力一扑,利爪划破了疾风,发出擦擦声。然而,令他惊奇的是,这个猎物不但没有手足无措,反而说起话来,而他的声音虽然不大,却震得他耳膜疼痛欲裂。在他触碰到猎物的前一瞬,他感到一阵眩晕,仿佛整个世界开始旋转起来。那感觉很诡异,从来未曾有过,那是关于生存、关于世界的概念的颠覆。
海帕合起了故事书,重新赶路。寒风仍就嗖嗖的吹着,仿佛在唱一曲萧凉的歌。
在迷障中走了许久,海帕见到前方有一道光亮之处。在黑暗之森中,那样一片恍若天堂般明媚的光亮,就好像是沙漠中的一块绿洲。然而,海帕知道,黑暗之森中没有绿洲,那只是下一个将要面对的敌人。
海帕走进了那片亮处,却没见到什么敌人。一声清脆的童音,让他的额头滴下豆大的汗珠。
“海帕哥哥,你不会再回来看我们了吗?你明明答应过我们的,我们一直在等你。”海帕又想起许久前,迷路时误入的小村庄,在那里他遇到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。他给他们讲了许多故事,在离开的那一天,他讲了一个乌鸦喝水的故事,也就在离开的那一天,他答应他们一定会回去看他们。然而,他并没有打算回去,也知道自己一旦走出那个村庄便再也回不去。薇瑟尔对他的警告更像是人生的写照,他这一生就不会走回头的路。
那个孩子不正是那天被自己称赞聪明的孩子么,他的双眼还是那么纯真,就好像装着整个世界的美好。海帕面对着他,蹲下身子,想抚摸他的头发,却被孩子一手拨开。“海帕哥哥是个大骗子,你明明就不会回来了!”说完就向海帕的身后奔去。
海帕想转身追上那个孩子,向他解释为何他必须做个骗子,为什么做不到也要承诺,因为有一天他们也会长大。然而,他不能回头,眼中闪过晶莹的泪花,轻声地说了一声:“对不起。”
海帕知道了那个孩子是一个幻象,而幻象应是来源于自己的心底。
此时下一个幻象,已走到海帕跟前。
“弟弟,好久不见,你长大了。”那是一个温柔明媚的少女,她轻抚着海帕的脸颊,笑靥如花地说道。
十几年过去了,她仍是十几岁的模样,也是他永远记得的模样。他为了她寻找德赛尔,爬过许多山,走过许多路。那是她的姐姐,那个在海边与自己永远诀别的姐姐。饶是知道这少女模样的姐姐只是一个幻影,海帕仍忍不住流下激动的泪水。
“姐姐,你还是那么年轻。”海帕称赞道。
“弟弟,就知道你不会忘了姐姐的。弟弟,不要再往前走了。前面比你刚才经历的会更危险。听姐姐一句,回去吧,你没有必要为了素不相识的人毁了自己的人生!”少女苦口婆心地劝道,“你还念着姐姐,你还在找德赛尔。只要活着,你一定能找到,姐姐和父亲母亲都一定能够与你再见的。所以,为了活下去,弟弟,回头吧。去过只属于我们一家的幸福的生活!”泪水从她的明眸滴落,落在海帕的手上。海帕觉得这幻象是如此真实,如果自己的姐姐尚在人世,她一定也会如这幻象一般希望自己平平安安的吧。
然而,他已和那个纯真善良的少女约定过,她会在永恒之树下等着成功归去的他,而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懦夫。
“对不起,姐姐。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,并且,我会活着。我会继续寻找德赛尔,直到和你们相见的那一天。”海帕擦干泪水,笑着对姐姐说。
那幻化而成的少女细眉微蹙,随即舒展开来,向海帕的身后飘去。
“再见,姐姐。”海帕忍住那即将再度汹涌的泪水,朝前走去。
可就在他迈步时,他看到了新的幻象。
“是你!?”海帕始料未及。她怎么变成了阻挠自己前进的幻象呢!那柔美的脸蛋,灵动的眼睛,秀丽的长发,完美地重现了那少女一切动人的姿态。柔顺长发被风吹得舞动起来,她举手作出挡风的样子,海帕不禁看痴了。
“我头发乱了吧?”幻象莫宁公主问海帕。
“嗯,很美。”海帕的双眼有些迷离。
时光之森。黑源之水河畔。
“接下来只需要用杯子取一些河水,再用回溯羽毛搅拌,让安诺恩王子服下就好了。”薇瑟尔对身旁的莫宁公主说道。
却见莫宁公主正秀美紧蹙,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。
“你在担心那个小子?”薇瑟尔问。
莫宁公主点了点头,随后又着急地看着薇瑟尔道:“他会平安回来的对吗?”
薇瑟尔从来没有感到像现在这么痛苦过,公主那流转的目光让她也心慌起来。一开始她的确很讨厌那个自称商人的男人,虽然他说商人要赚看得到的利益,却免费提供了食物给她们,还以一盘山楂取得了回溯羽毛,事后也什么都没有索取,紧接着便要赌上性命独闯黑暗之森。她怎么忍心他葬身在那无尽的黑暗之地!可是,黑暗之森只会比她所认识的更加危险。公主茫然无措,暗暗祈祷,她却还能做什么呢?单单赤眼魔狼,便难以对付。还有会施以种种诱惑的百变游魂,他又究竟能否谨记自己的话呢?
黑暗之森。
“公主,你知道吗?绝大部分童话故事的结局都是: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。我不喜欢这样的结局。俗套、无聊,没有任何创意。你觉得呢?”海帕戏谑地问眼前的幻象。
“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。”莫宁公主凝视着他的眼睛,深情地说。
“哦,是吗?”海帕牵起莫宁公主的手,“我喜欢这个答案。如果你真的是你的话。”海帕放开了那柔滑的皓腕,欠了欠身道,“公主,我得赶路了,你还在等着我。”
“海帕,不要走,和我在一起!”那天籁般的嗓音像极了莫宁公主本人的声音,可惜海帕并未再回头看她一眼。
“公主,你是我来这里的原因,也是唯一的原因。这也是为什么我必须往前走的原因。 ”
“谢谢。”海帕听到了一声细若蚊蚋的道谢,他摇了摇头,那该是错觉吧。
朝前又走了很久,光线似乎亮了许多。海帕看到一块空心地带,空心带上没有树木也没有野草,只有焦黑的泥土。一只雪白色皮肤的小狗突兀地立在空心带中央,他的旁边放着一碗澄清的水,就如同:他是这碗水的守护者。
海帕走近这条白犬。白犬朝他摇了摇尾巴,道:“魅魔在等你。”
海帕心中一惊,问:“他在哪?”
“喝下这碗水,你就能见到他了。”白犬回答。
“这是什么水?”
“能让你战胜魅魔的神力圣水。只有喝了它,你才有能够和魅魔一战的能力,否则你只是去送死。”
“好,我喝。”海帕毫不犹豫,就要端起白犬身旁那碗水,却发现手从碗间穿过,根本触及不到。
“现在你还喝不了神力圣水。”白犬解释道,“只有回答黑暗之森的三个问题,你才有权利喝下它。”
“黑暗之森的三个问题?”
“当然,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,就可以走了。”
海帕脑海中涌现出无数个问号,但想来这白犬是不愿跟他多啰嗦的。他坚定地说:“你问吧,我答!”
“好。第一个问题是:一生之中共有几天?”说完该说的,白犬便沉默着,等待海帕的回答。
海帕坐了下来,仔细思考白犬提的这一问题。想来几天如何度量一生的时光?即便短命,一生只有二十年,乘上三百六十五,也是七千三百个日日夜夜。可如何能准确地说出一个数字呢?黑暗之森的问题就像黑暗之森本身一般诡异,海帕想了许久,却仍盘算不出一个说的过去的答案。
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。莫宁公主和薇瑟尔还在等着他回去,他怎么能就这样被一个问题拖在此处!他越是闭紧双眼思考,头脑中也就越是混乱。突然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滑落,他睁眼一看,原来是自己的魔法故事书。他突然拍拍脑门,兴奋地说道:“我想到了,是三天:昨天,今天,明天。”
海帕紧张地盯着白犬,生怕他宣布自己答案错误。
“第二个问题:什么与光明水火不容却又同生同灭,被人们厌恶却无法躲避?”白犬没有对海帕的回答做任何评价,直接进入第二题。
海帕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许多徘徊,思索了一会儿便有了解答:“是黑暗。”
白犬同样没做评价,宣布了最后一题:“什么东西可能富人得不到而穷人却有很多,使人受了伤却能够不痛苦,在寒冷中却仍能感到温暖?”
上一道题,海帕很快地从光明联想到黑暗,但是这一题中虽有许多对比的元素,却并没有明确的指向。海帕脑中不停地闪过许多事物:锄头、止痛药、壁炉、安全、睡眠、阳光·······
他又陷入了焦虑和急躁的情绪中,脑海中不禁再度浮现出莫宁公主翘首盼他归去的画面。莫宁公主,公主,公主。他的心田涌入一股暖流。能够受了伤却不痛苦,寒冷中仍感到温暖。
“那就是爱。”
“你答完了。可以喝掉这碗神力圣水了。”白犬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海帕他的答案是对是错,但海帕相信自己的答案是正确的。
海帕的手慢慢接近盛着神力圣水的碗,竟真的可以将它慢慢托起来了。海帕将碗端到嘴边,闭上双眼,一饮而尽。
当海帕睁开眼睛,却发现眼前的景物突然换了模样。手中的碗消失了,问自己问题的白犬也不见了。面前出现的是许多条路,不同的路之间由高高厚厚的泥巴墙从中隔开。海帕环视一周,发现身后也同样是许多条可选择的路。
惊诧之时,耳畔传来了白犬的声音:“这是神力圣水制造的三大幻境之一环形迷宫。你需要走出这个迷宫才能再见到我。”语毕白犬又陷入了沉默。
环形迷宫?海帕不理解这个迷宫名字的意思。但凡是迷宫,都一定会有出口,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而已。海帕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,并在入口处做了一个星形标记,便沿路一直走下去。凡是遇到拐弯的地方,海帕都做了三角形标记并选择右转。就这样经历了三个拐弯后,海帕发现自己又走回到标记星形标记的位置,也就是出发点。
他又在另一个入口做了个星形标记,像方才一样凡是遇到拐弯处便右转,并做三角形标记。然而,他又回到标记了星形标记处。海帕试过所有的入口后,发现局面没有任何改观。这就是环形迷宫,无论怎么走都会走回原点?
海帕利用标记排除法试过了所有可能的选择。每一个入口、出口、拐弯处都被他标记了符号。他疲惫地看着自己所做的众多星号,猜测这个迷宫的突破口。从他所经历的来看,无论怎样选择,都会制造无穷无尽的死循环。他想的太天真了,或许这个迷宫并没有出口,也或许所谓的出口并不是自己概念中的出口。环形迷宫,是无意义的轮回?
海帕想起了自己唯一的武器——故事书。对,它还在。也许故事书是自己的突破口。可是,究竟该怎么做?他抬起自己的故事书,看着它红红的封皮,希望获得一点启示。正在这时,他看见一只黑色的蚂蚁在自己的书上爬行,从封面爬到封底,又沿着书的侧面爬回了封面。他不禁无奈地笑笑:“我们的处境还真是相似呵。”
一道灵光闪过海帕的脑海,他翻到现在篇,看着书页上那栩栩如生的赤眼魔狼,露出了喜悦的笑容。“虽不知能否成功,但可以试试看。”
海帕将故事书翻过一页,闭上眼睛,口中念念有词。他在想象,一只蚂蚁正在一个圆圆的球体上爬行,而自己正是这只蚂蚁。待他睁开双眼,迷宫已经不见了。白犬就在他的面前蹲着,“现在,第二个考验已经开始了。看看你自己,你的身体,正在老去。”
海帕的故事书从手中滑落。他看到自己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枯槁,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。他战战兢兢地摸了摸自己的脸,皱纹一条条爬上了眼角、额头。
“这是剧毒‘死亡加速’。你马上就会死了。”白犬补充道。
死亡加速,当自己亲身感受后才明白,这种恐惧是如此的刻骨铭心。
听莫宁公主讲到安诺恩王子中了这个毒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感触,只是觉得跟自己毫无关系罢了。那时,安诺恩王子的心理便也如自己一般么?
死神向自己飞奔而来,无从躲避,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。这究竟是真实还是幻境?为什么这种压迫感与恐惧感如此清晰而深刻?
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尚未实现的愿望,渴望继续追求。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寻找德赛尔,也不过是活在过去的世界。
当死亡来临时,便会意识到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么。自己对莫宁公主许下的自信的承诺,也不过是个谎。既已踏入黑暗之森,又怎能妄想全身而退。
走到这一步也算尽力了吧!就算再不甘心,在死亡面前都是如此无力,那便安静地接受死亡吧!
海帕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“死亡的滋味如何?”白犬的以戏谑的口吻问道。
海帕看着眼前的白犬,发现自己并未死去。原来死亡加速也不过是一场幻境。
“像一场梦。”他恍恍惚惚地说。
“你可以去和魅魔一战了。”白犬提醒道。
海帕握紧拳头,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。他顺着白犬指的方向走了过去,看到一条十几米长的巨蟒,想来这就是魅魔的本体了。他拔出腰间的匕首,奔向巨蟒。巨蟒猩红的双眼瞳孔瞬间放大,飞快地蠕动起来。一人一蛇没有言语,只是拼上性命的殊死决斗。一番浴血奋战,巨蟒长嘶一声,倒在血泊之中。海帕掏出一个小玻璃瓶,用来装巨蟒的血液。此行目的达到后,海帕不愿再做任何逗留,更不愿去想白犬所说的黑暗之森的第三大幻境是什么。
走出黑暗之森后,海帕马不停蹄地一路赶往时光之森的永恒之树。然而,快到永恒之树的时候,他看到了本应温馨却对他而言太过残酷的一幕:一对恋人甜蜜地相拥,一只鸟儿在女孩的肩膀上唱着歌谣。真美,像童话一样美。那便是安诺恩王子、莫宁公主和全知百灵薇瑟尔了。
似乎是薇瑟尔率先发现了他,冲他抱怨道:“真是的,去的也真够久了!”海帕没有理睬薇瑟尔,目光一直投在莫宁公主与安诺恩王子身上。
莫宁公主忸怩地从安诺恩王子的怀里挣开,羞红着脸。
海帕跟安诺恩王子道了一声“你好”,便将血瓶递给了他,“这是魅魔的血液。我能够帮的上忙的地方也就这么多了。接下来麻烦你送莫宁公主平安返乡,打败魔法师!”
“这个自然,就不牢你费心了。不过,这真的是魅魔的血液吗?”安诺恩王子说的风轻云淡,却在海帕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你怀疑我!我拼了性命不要,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战胜魅魔,取得了他的血。你居然怀疑我!就是你,什么都没有做,还可以抱得美人归,对我指指点点。你中了毒,公主和薇瑟尔都热心地替你寻找解药;而我呢,一个人在黑暗之森中孤孤单单、无依无靠,中了毒既没有永恒之树的庇佑,更没有替自己寻找解药的伙伴,只能无奈地迎接死亡的到来。凭什么我回来后,你却质疑我?凭什么!哦,是了,就凭你是高高在上的王子,而我只是个拥有魔法书的小百姓!
虽然心潮澎湃,海帕仍强行压制住胸中无尽的怒火,道:“不信你可以自己再去黑暗之森走一趟啊!我们英勇神武的王子大人应该不会海帕林中的那些野虫吧?”海帕话里带刺,却说得十分淡然。
安诺恩王子脸上表情不太好看,这时莫宁公主插话进来:“海帕先生,谢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!其实安诺恩王子和我一样很担心的你的安危的。好在安拉在上,保佑你平安无事归来了。既然这样,就和我们一起回克劳泽吧。我一定会请父王赏赐许多金银财宝给你的!”
我们?这个我们里就是你莫宁公主和安诺恩王子吧!赏赐金银财宝,这又是何等讽刺!“我不需要金银财宝,还有事,就不能和你们去了。”他转身要走。
莫宁公主又道:“别的东西只要克劳泽有的,我也可以请父王送给你啊!”
海帕不禁苦笑。公主啊公主,你还是太天真。我要的东西你已经给不了我了。他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后来,海帕从别处听说了克劳泽王国发生的事:英勇的王子和聪慧的公主联手打败了邪恶的魔法师科姆皮特,拯救了自己的家人。在全国人民的祝福下,王子与公主举办了盛大的结婚典礼,过着幸福的生活。
后来,海帕想去看看那群和他约定再见的可爱的孩子们,可是他再也找不到那个村庄了。
后来,海帕仍然在寻找德赛尔,希望复活自己的家人。可是,他从未成功过。
再后来,海帕在海边定居,以捕鱼为生,就这样度过了自己的一生。
垂垂老矣的他望着沉入大海的夕阳,满眼泪水,哽咽着:“我不喜欢这样的结局。”
啪——碗掉在地上,发出低沉的撞击声。海帕吃惊地看着若无其事的白犬,不敢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。
“最后一个幻境——弹指流年。很长的一场梦,对不对?”白犬眯着双眼,问海帕道。
弹指流年,一个和一生等长的梦。可是,如果是梦,那感觉太过真切,那记忆太过清晰。也许,现实只不过是另一场梦,根本不知道何时能够醒来。海帕的记忆和精神开始错乱起来,那一生的记忆都清晰地印在脑海中,又该怎么相信自己现在仍在几十年前的黑暗之森中。他看着眼前的白犬,觉得他们间是一场跨越时空的重逢。
“经历了弹指流年还没有崩溃,真是难得!”白犬赞道。
海帕头痛欲裂,却将白犬的话听得分明。“魅魔在哪?”他艰难地吐出了这四个字。
“我就是魅魔,希恩。”白犬回答说。
海帕还未从弹指流年的余波中平复心情,又再吃一惊。这条雪白的小狗就是这森林的霸主魅魔?不,当初见到他时他幻化成自己的模样,也许这魅魔便也如百变游魂一般能够化身成任意的人或物。
“时隔十年,我们又见面了,海帕先生。”白犬的语气和蔼了许多,“我知道你这次前来是为了取我的血液。不过我本就没有实体,更不用说血液。你刚才饮下的神力圣水,是溶解了我灵魂本源的黑源之水,便已相当于能够消灭你们敌人的解药,所以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:解药就在你的血液中。
“你所看到的我的样子来自于你对黑暗之森的恐惧,你见到我的时候,没有畏惧,只有一往无前的斗志,所以你看到的我才是现在这样。
“海帕,现在你的精神还没有平静下来,不要动气,听我说就行了。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,对于我也好,黑暗之森也好,黑魔法也好。在这个世界上,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。你们人类称之为宿命,在我看来,它更像是规则。
“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,我就知道,你是一个不喜欢规则的人,一个天生的冒险家。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我不但没有杀你反而送给你一个礼物的原因。我知道你就是最好的人选。我观察过许多人类,那些不知天高地厚,擅闯我的地盘的愚蠢人类。在观察的过程中,我发现人类有一个有趣的东西:意志。有的人意志薄如纸屑,而有的人意志坚如磐石。真是非常有趣!
“你之所以无所畏惧地前来是因为你相信你有生还的希望,因为你相信爱。不过有些时候,希望与爱无能为力,唯一能做的便是选择从容地面对,像你选择面对死亡一样。
“你找到德赛尔了吗?我们都知道,只靠爱和希望没法让你走的更远。想要活下去,就得撒谎,无论是对敌人还是朋友,对世界还是对自己。
“所有人都畏惧黑暗之森和我,然而在我看来,比起人类内心的黑暗,黑暗之森的黑暗不过是小巫见大巫。知道吗?在很久很久以前黑暗之森并不存在,我也不存在。那时这片森林的名字应该叫做天堂之森,所有的动物都和睦相处,幸福快乐地生活在这片生机勃勃的森林中,像一个童话世界一样。但是有一天,人类这群不速之客闯入这片圣地,他们以鸟兽为食。燃烧的战火毁掉了一切,死亡与颓废开始蔓延。再后来,一群古老的魔法师路过此地,在这里诞生了最初的黑魔法。直到有一天,我出现在这片森林中,那种感觉像是沉睡了很久醒来一样。我睁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那本书,你口中的魔法故事书。它就像是我的兄弟,我知晓它的一切,也认为它知晓我的一切。在漫长的岁月里,我们一起守护着黑暗之森,就在这片你们人类所恐惧的土壤上,重新开始了生命的历程。我无法离开黑暗之森,因为我是它的力量之源。人们也坚信我希恩的血液可以净化黑魔法。他们错了,我并没有净化能力,我只会腐蚀,因为我是比黑魔法更恐怖的存在。
“我一直在寻找自己存在的理由,从前我只以为自己是黑暗之森的守护者,但遇到你时我才发现,我有其他事可做:我不能使用这本书,但是我懂所有的规则,可以教你用。我没有选错,你经历了重重考验,证明了你是它最佳的主人。
“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一切,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,我会说,因为我是魅魔希恩。
“我感到有一些不好的事将会发生,你必须得做出选择。你得明白并不是每一次离别都来的及说再见。你要相信,自己所做的一切有它们的价值和意义。我不能告诉你更多了,回去见你的朋友吧。我会把你送到那。”
时光之森。永恒之树。
“他会平安无事的对吗?”莫宁公主向永恒之树祈祷,却仍担忧地向薇瑟尔求助。
“会的,他答应你了不是么?”薇瑟尔安慰莫宁公主。她号称全知百灵,却哪懂得一个人的命数气运?这个公主啊,前前后后也不知问了自己多少遍。
安诺恩王子已经回复正常,见到莫宁公主归来时他欣喜若狂,简直想紧紧地抱住她。可是,他觉得莫宁公主回来后就怪怪的,对自己总有一些疏远感,整颗心思也都没放在自己身上。从百灵的口中他得知了她们俩后来的经历,他倒想见见,这个海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。正当他这么想着时,一个人影突兀地出现在永恒之树前。
安诺恩王子本能地护住莫宁公主,却见莫宁公主躲开自己的手臂,兴奋地跑到那人面前,“海帕先生,太好了,你终于回来了!”薇瑟尔见到海帕出现,内心也一阵狂喜。但她和这小子毕竟仍有隔阂,就没有飞上前去问候。
安诺恩王子仔细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,他应该不到三十岁,二十岁甚至更年轻。看他身上的服饰,显然一副平民打扮,不过更像一个旅行的商人。他的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书,再看神情,面呆板,目光迷离,他是在盯着莫宁公主?不,不对,从一开始出现他的目光就是那样,他没有看任何人。
“海帕先生,你怎么啦?”莫宁公主也发现海帕的表情不对劲,担忧地问道。
海帕抬手摇了摇,有气无力地道:“没什么。只是有点累。”他绕过莫宁公主,往前走了几步,扶住永恒之树粗大的树干,坐了下去。
“海帕先生,你好,我是安诺恩王子。”安诺恩王子走近海帕,蹲下来跟他打招呼。
“你好,王子。”海帕头也没抬地回应道。
“海帕先生,你此去应该取得魅魔的血液了吧?只是——”现在他最关心的事情自然是跟莫宁公主关系最大的事。只是,他没有看见任何可以携带血液的东西。
“在我的血里。”说完海帕便闭上眼睛,沉沉睡去。
他为什么如此疲惫?在黑暗之森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?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走出黑暗之森如何做到?在他的血里又是什么意思?安诺恩王子飞快地思索着这一切。他看着一脸疲惫的海帕,心中有一丝不屑:要是我去的话,即使满身是伤,也绝不会在公主面前如此狼狈。
安诺恩王子坚信,从救下莫宁公主的那一刻开始,自己就爱上了她,她的美丽纯洁已深深印在了心里。而这个叫做海帕的男人,却成为了自己的威胁。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平民,无论相貌还是家世,如何能够与自己相比?可莫宁公主看他的神情,又岂止感激之情而已!但是,他又考虑到,只要救下莫宁公主的父母,自己必定是会受到青睐。而这狼狈的小子,给他点金银珠宝他就找不着北了吧!
薇瑟尔注意到安诺恩王子看着海帕的眼神,脊背一阵发凉。她自然看得出安诺恩王子对莫宁公主的情谊,也隐约察觉到莫宁公主摇摆不定的心意。可是海帕,那个男人,她读不懂,她甚至不知道他讲的话有几成是真。但她知道,海帕绝不是坏人。这世界上哪有一个歹毒的人会露出这么天真安详的睡容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海帕苏醒过来,一抬头便看见璀璨的星空。
“你总算醒了!”安诺恩王子在一旁抱着双臂道。他直勾勾地盯着海帕,就像盯着一个犯人。
对于安诺恩王子对自己的抵触,海帕其实早有准备。在那场弹指流年的梦里,他已经经历过了相似的场景。他清楚地知道安诺恩王子想要的是什么,王子的骄傲是很容易理解的东西。
“我喝下了魅魔的血,如今我的血液便是解药了。”
“怎么可能?”
“我知道这难以置信,但这也是我们获胜的唯一希望。”
海帕并没有一种活着的实在感,时光迷局不仅漫长,而且残酷。他越来越明白这样一种感触:身形未老,心已沧桑。
回程的时间很快,莫宁公主一行在艳阳高照的午后抵达了克劳泽王都吉德城。
令他们大感诧异的是,吉德城城门大开,死灵军团的骑士们整齐地排在道路两旁,拄剑而立。他们的面容是清一色的惨寂,仿佛在歌唱一曲亡灵的挽歌。城中的人都被魔法师变成这样了吗?众人的心里同时升起了这个疑问。
“你喜欢我为你们欢迎准备的欢迎仪式吗,莫宁公主?”其中一个死灵骑士突然开口说话,打破了沉寂。
“是科姆皮特先生的声音。”莫宁公主连忙解释说。
利用黑魔法远程操纵傀儡说话,对于这个造诣深厚的魔法师来说,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。
“莫宁公主,请小心!”安诺恩王子英姿飒爽地挡在莫宁公主身前,抽出长剑准备随时作战。
“不,他在欢迎我们呢!”海帕呵呵一笑,便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。
安诺恩王子朝擅自前行的海帕怒吼一声:“你是笨蛋吗?”
“王子,你这么小心谨慎的人怎会中了死亡加速的剧毒呢?”语气里传来淡淡的嘲讽。
安诺恩王子心中不服,也大步朝前走去。莫宁公主与薇瑟尔紧跟着海帕与安诺恩王子进城。
死灵骑士的仪仗队一路绵延到皇宫之外。一入宫里,莫宁公主一行就看到了一个手拿法杖、头戴王冠、身穿魔法袍的老者。他面容苍老,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。正是黑魔法师科姆皮特。
“莫宁公主,我等你和你的朋友们已经很久了。你们一定已经找到打败我的方法了对不对,好像是取得魅魔的血液是吧?”科姆皮特对着刚进门口的三人一鸟说道。
薇瑟尔心中大为震惊,这个老头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!那此行就真有可能是凶多吉少了。她和莫宁公主都想的太过天真了!
“哦,我真不该提这么扫兴的东西!”科姆皮特拍了拍自己的头,“哎呀,人老了就是不会说话。对了,你们看看我新做的帽子。”他指着自己的头顶说道,“它上面可想着三十六颗水晶呢!数目比你父母的王冠上的水晶加起来还要多!”他的神情很是自豪。
“疯子!”安诺恩王子只觉得这魔法师不仅年老,而且恶心。
只见科姆皮特摇了摇手中的法杖,随后指向安诺恩王子。“安诺恩王子,瞧瞧你,刚才这句话说得多没水平!我可不是疯子,疯了的是这疯狂的世界!”他看起来辩解地十分认真。
安诺恩王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,也不想懂,不屑地啐了一口。
“说实话我可以现在就把你们变成老鼠,然后我们来玩猫捉老鼠的游戏。不过—”他顿了顿,然后继续道,“那样实在太无聊了!我可不喜欢无聊的故事。所以为了增添一点趣味性,我们来展开最刺激的终极对决吧!”
科姆皮特拍了拍手。
一个身着华服、手执长剑的年轻人从他左侧走了出来,与此同时,一对雍容华贵的夫妇从他的右侧缓缓出现,走到他身边。
“父王!母后!弟弟!”莫宁公主忍不住喊了出来。他的至亲,都已经变成科姆皮特的傀儡了吗!
“现在主角们都已经到齐了。让我们尽情享受这最后的盛宴吧!”科姆皮特歇斯底里的大笑,突然又一下子安静下来,作出认真思考的模样,“哦对,游戏开始前咱们还得分组才行啊!你去陪那个激动过度的王子过过手,你们去好好疼爱宝贝女儿去吧!”他先后吩咐莫宁公主的弟弟和她的父母。
“至于你,海帕是吧!我将赐予你无上的荣光,因为你的对手会是我!”他看着海帕,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“不过,百灵小姐,我这边人手似乎有点不够。所以,就请你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这出好戏吧!”
薇瑟尔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,听科姆皮特这么一说竟服从地点了点头。
安诺恩王子面对着眼前毫无表情的手下败将,心中充满了不屑。
莫宁公主看着向自己一步步走来的父母,他们的面容如死去般僵硬可怖,她感到十分害怕,只能声泪俱下,重复着那熟悉的呼唤:“父王,母后,我是你们的女儿莫宁啊!”
“是你!”害怕盯着科姆皮特的脸,他的法杖,他的魔法袍,唤醒了一段久远的记忆。
“我就知道你会想起来的。”科姆皮特嘴唇动了动。“那一天对你来说一定不同寻常,对我也是一样。那场大火很美,对不对?”
“你这疯子!”海帕疾步上前,抓住科姆皮特的衣领,顺势将他摁在墙上。
“嘿嘿,年轻人火气就是大。不过这样可不好啊,要学会尊重老人!”科姆皮特的颈部虽然受制,却显得满不在乎。“海帕,你真得感谢我!要不是因为我,你也不会拥有这么精彩的人生。我知道的,你和我一样,都不喜欢老生常谈的无聊故事。”
“我更不喜欢你!”海帕一拳揍在科姆皮特的脸上,力道甚大,直接将他打倒在地。
“对了,说到故事,我倒是有一个有趣的故事。姑且就讲给你听吧,我发誓你一定会喜欢的。”科姆皮特从地上爬起来,抹掉嘴角渗出的斑斑血迹,仍不以为意地说着,“我曾经养过一只宠物,是一条八米长的鱼怪。有一天他回来告诉我,他在海边见到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大女孩在海边钓鱼。我说他一定美美的饱餐了一顿,可这熊孩子却跟我讲他只吃着女孩,没来的及吃掉那小的,说他没吃好。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宠物有点贪得无厌啊?”
“姐姐!”那一天也是他心中永远的痛。海帕飞身一脚,踹得科姆皮特摔了个仰脸朝天。海帕的双眼布满寒霜,比黑暗之森中的寒气还要冰冷。
“命运很奇妙,对不对?你本以为这只是除恶扬善,却没想到这是一场如假包换的复仇,对不对?”科姆皮特躺在地上,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,像随时就会断气似的。
海帕与科姆皮特这一头看得薇瑟尔是心惊肉跳,以她的聪明,自然猜的出这邪恶的魔法师选定海帕作为他的对手,其中定有隐情。可他们两个的状态实在奇怪的很!海帕被他三两句话激的怒不可遏,乱了方寸。他怎么不用血液毁掉科姆皮特的魔法袍呢?而更奇怪的是科姆皮特的反应,在身体对抗上,他明显不如海帕,为什么还要刺激海帕对他拳脚相向?
再看安诺恩王子这边,他与莫宁公主的弟弟正打得难解难分。薇瑟尔是听说了之前安诺恩王子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莫宁公主,打败她的弟弟并全身而退这件事的。可是现在两人却不相上下,安诺恩王子哪还有一点轻松的模样。
作为旁观者的薇瑟尔已是十分惊讶,而身为当局者的安诺恩王子更是越打越惊。这傀儡王子的功夫进步可谓神速:无论是速度、力量还是反应能力,都与上次见面的时候判若两人。安诺恩王子深知,自己的身体是普通人,会随着战斗时间的增长而逐渐耗尽体力。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,而对方则毫无异样,不见有任何精力衰竭的迹象。若是变成拉锯战,形势会对他极为不利。可是面对在剑术上与自己旗鼓相当的敌人,他着实想不到任何良策,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。
这时薇瑟尔已经把目光投向在自己最关心的莫宁公主身上。莫宁公主正花容失色地绕着宫殿的支柱跑来跑去,躲开父母的左右夹攻。她的父母一边用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念叨着:“来吧,乖女儿,让父母好好疼爱你!”,一边平举着双手,作掐人状,实在是触目惊心。
“来呀,杀了我呀!用魅魔的血液杀了我!”科姆皮特狂笑着,笑声在宫殿内回响。
“你以为我不敢!”海帕冷冷地看着科尔皮特。
“你在等什么?”科姆皮特继续刺激海帕,“看看你的朋友吧。”
海帕转头看向莫宁公主,她的头发已经散乱,显然是跑得急促所致。突然间,她的母亲修长的指甲划过她的脸颊,一道血痕清晰地印在她那漂亮的脸蛋上。
另一头安诺恩王子正辛苦抵挡着对手越来越快的剑招,肩膀、手臂、胸前也是伤痕累累。
海帕突然觉得科姆皮特的恐怖尤胜黑暗之森。这个病态的魔法师,他并不畏惧疼痛,甚至也不畏惧死亡,他的一生都在追求某种乐趣。他的乐趣源自对他人的折磨,他也清楚地明白心灵的创伤远比肉体的疼痛更加揪心。这不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,而是老猫戏弄老鼠的游戏。
海帕知道这个疯狂的魔法师一定还有没玩完的把戏,可是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?曾经发生的悲剧,如今已不可挽回,是他所为或者非他所为又有什么区别?他的愤怒并不指向科姆皮特的所作所为,而是这种践踏生命的癫狂的价值观。他扔下故事书,抽出匕首,划伤自己的手臂,鲜血顺着刀身流淌,落在地上。
“对,就是这样,很好。”科姆皮特赞赏中有一丝欣慰。看着神色冰冷向他走来的海帕,他又道:“哟!瞧我这老骨头,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!我还没告诉你德赛尔在哪呢,我可还不能死。”
“德赛尔”三字一出,海帕心中便激荡难平。他准备用一生去寻找德赛尔,复活自己的亲人,那是他此生最大的希望。可是魅魔希恩的一番话里似乎暗示着自己追逐的愿望只是一场空,但他毕竟没有明言。海帕心中还有着火热的希望。科姆皮特这句话戳中的正是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。
“咦,这花在哪呢?这人老了记性就是不好啊!你先让我想一下!”科姆皮特似笑非笑地说。
安诺恩王子体力不支,难以再战,朝海帕大喊道:“混蛋,你还在等什么?还不马上了结他!”
“不,你在撒谎!”海帕一刀捅在了科姆皮特的胸口,刺透了他的魔法袍。
“在精灵之森的——”一口鲜血喷射出来,没能让他把话说完。沾上了海帕鲜血的魔法袍开始慢慢燃烧起来。
莫宁公主与安诺恩王子两边的战场也结束了。莫宁公主的父母双眼恢复了清明,看着披头散发、面有血污的女儿,不禁潸然泪下,将莫宁公主抱在怀里:“对不起,乖女儿。我们不该这样对你的!”
“没关系的,父王,母后!”莫宁公主将头埋在母亲怀里,嘤嘤啜泣。
安诺恩王子见对手扔了长剑,双眼迷茫,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。
“在哪?它在精灵之森的什么地方?”海帕怒吼着抓住科姆皮特的衣领。
“嘿嘿!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!”科姆皮特邪邪地笑道,“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,除了你,不是吗?”他的魔法袍已经燃烧了一半,而随着袍子的燃烧,他的身体也在消失。
“不过,就这么结束未免还是太无聊。咱们就再玩最后一个游戏吧!”科姆皮特的眼神闪亮起来,兴奋之情溢于言表。“最后一个游戏的名字叫做:天黑请闭眼。我以我的生命立下诅咒:克劳泽王城的所有人将在太阳落山后的夜里死去!哈哈哈哈!”
海帕心中一凉。
安诺恩王子走到莫宁公主身边,朗声说道:“不用害怕!这个疯子已丧失法力,不能为非作歹了。”众人听到他的话都放心下来。莫宁公主的父亲打量着安诺恩王子,觉得他的确是一个颇有气度的年轻人,再看他看着女儿的神情,也感到非常高兴。
然而,宫中却还有一人一鸟却不这么认为。薇瑟尔飞到害怕身边,大声叫道:“不对,这不是魔法,这是以生命为祭品发出的诅咒。诅咒会成真的!”
薇瑟尔的话给所有人泼了一头冷水。
“有办法破解吗?”安诺恩王子反应过来,连忙问薇瑟尔。
“我不知道。以前从来没有人用过这种诅咒。”薇瑟尔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“你知道,你一定知道!”海帕揪着即将燃烧殆尽的科姆皮特的脖子,咬牙命令道,“说出来!”
然而科姆皮特只是狂笑,与海帕四目相对。
“时间不多了,你慢慢想吧!哈哈哈哈!”在这令人战栗的狂笑声中,科姆皮特彻底灰飞烟灭了。然而,没有人能高兴起来。
这就是结局?
“海帕,安诺恩王子,你们不会死。因为他诅咒的是克劳泽王城的人,而你们不是。”薇瑟尔补充说明道。
海帕突然有一个疑问,为什么无论是海边的时候,村庄被毁的时候,十年前与魅魔初见的时候,再度穿梭黑暗之森的时候,还是最后的诅咒,自己都会成为活下去的那个人。魅魔希恩的话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回响。他所说的宿命,是真的存在的么?
海帕神色木然地往宫外走去。
“你要临阵脱逃吗?”王子怒吼道。可是海帕没有作任何回应。
看着海帕离去的背影,莫宁公主感到非常伤心。为什么他会离开呢?明明是为了她去闯进黑暗之森里去了。为什么从黑暗之森回来后他就变得那么不同了,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对她的态度?为什么不留下来陪陪她,度过这最后的时光?她想哭,可是却流不下眼泪。
“莫宁公主,有我在,你不会有事的。”安诺恩王子将莫宁公主拥入怀中,爱怜地安慰着。
薇瑟尔感觉事情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,跟着海帕飞了出去。
黄昏的夕阳将他的身影拉的颀长,几片枯黄的落叶掠过他的影子。他靠着一棵老槐树,坐了下来。
你之所以无所畏惧地前来是因为你相信你有生还的希望,因为你相信爱。不过有些时候,希望与爱无能为力,唯一能做的便是选择从容地面对,像你选择面对死亡一样······
只靠爱和希望没法让你走的更远。想要活下去,就得撒谎,无论是对敌人还是朋友,对世界还是对自己······
所有人都畏惧黑暗之森和我,然而在我看来,比起人类内心的黑暗,黑暗之森的黑暗不过是小巫见大巫。知道吗······
我不能使用这本书,但是我懂所有的规则,可以教你用。我没有选错,你经历了重重考验,证明了你是它最佳的主人······
我感到有一些不好的事将会发生,你必须得做出选择。你得明白并不是每一次离别都来的及说再见。你要相信,自己所做的一切有它们的价值和意义······
薇瑟尔找到海帕时,看见他正在他那本故事书上写着什么。
“你在书写未来?”薇瑟尔惊奇地叫了出来。
海帕没有回答,朝她笑了笑,然后岔开话题道,“百灵,我没有正经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对吧?现在就讲一个货真价实的故事给你,好好珍藏吧。”他的笑容变得苦涩而苍白,“邪恶的魔法师给一座王城下了一个恶毒的诅咒:王城的所有人将在夜里死去。可是仁慈的上帝不忍心看着无辜的人民就这样白白丧生,于是他更改了自己的规则。那座城没有人因为这个诅咒死去,因为——那座城从此以后,再也没有黑夜。在所有人的祝福下,王子与公主举行了盛大的婚礼。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——”
讲完后他看向薇瑟尔,自嘲地笑了笑,“再没有比这更无聊的结局了,不是吗?”
“书写未来的代价是什么?你身上会发生什么事?”薇瑟尔听明白了他故事的意思,着急地问道。
“谁关心呢?”海帕放好笔,合起故事书。
一阵风吹过,薇瑟尔看了看周围。奇怪,自己不是应该在宫殿里陪着莫宁公主和安诺恩王子吗,为什么会在一棵槐树下呢?
黑暗之森。希恩捧着怀里厚厚的一本书,若有所思。他飞快地翻动着书页,却见每一页都是千篇一律的空白。他想起了人类之间关于黑暗之森的传言:从来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黑暗之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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